第411章 老夫与武阳伯缘悭一面
百姓蜂拥而至,那声势骇人。
百骑在布防,可面对这等人海,他们依旧面色大变,觉得下一刻就会被冲垮了。
明静的马在不安的动着。
贾平安虽然经常怼我,可好歹也睁只眼闭只眼的放任我每天消息里的热闹……
“保护武阳伯!”
明静喊了一声。
“退后!”
包东怒吼。
“慢!”
就在百骑准备拔刀时,眼睛有些微红的贾平安恢复了些情绪管理能力,说道“让开。”
他下马走了过去。
人群渐渐止步。
贾平安拍拍包东的肩膀,示意他退开,然后走出了保护圈。
那妇人见他出来,欢喜的道“贾郎君,奴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贾平安不知怎地,脑海里仿佛有个人在操控自己的情绪,泪水就忍不住流淌了下来。
“这是我的家。”
他重复道“无论我去到何处,我的家都在这里。”
说完这话,他只觉得脑海里一阵轻松。
一个老人笑道“老夫就说贾郎君何等人,怎会忘却了家乡父老。”
妇人说道“如今是武阳伯了。”
老人板着脸道“早些年有相公回乡摆架子,家乡人皆默然,随即无人理睬……”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只是灵魂有些改变……贾平安笑道“在外多大的官,回乡也只是当初那个少年。”
老人一拍手,“就是贾郎君这个话,说的好!”
随后老人拉着贾平安的手,“走,今日我等请贾郎君饮酒,接风洗尘。”
我想去妹子啊!
许敬宗都说好了,那位接任的刺史定然会请大伙儿去青楼。不要钱还能歌舞,为啥不去?
但众人一拥而上,把他簇拥着走远了,阿宝孤零零的在后面跟着。
明静呆呆的着这一幕,心想这是为何?
许敬宗的眼中有艳羡之色,“你等这一路到那些乡人在做竹编,可觉着奇怪?”
明静点头,“进了华州境内,处处都是,这是为何?”
许敬宗说道“当初华州贫困,后来有人说华州多竹,为何不利用起来?于是便让百姓编制竹器,随后带着去长安贩卖。长安通天下,那竹器精美,价钱还便宜?卖的好啊!华州一地便渐渐富裕了起来。”
明静不知他为何说这个?但还是很钦佩这等造福百姓的人,“许公?那人是谁?”
许敬宗指指前方?“就是小贾。”
明静“……”
那个每天都喜欢怼我的扫把星竟然还有如此光辉的一面?
为家乡人筹谋生计,造福一地?难怪他一出现,那些百姓就欢喜不已。
贾平安被人簇拥着进了市场?随即就被几家酒肆争抢请客?差点把他五人分尸。
……
许敬宗等人被华州刺史刘素接到了青楼里,正在饮酒。
这是惯例。
曾经的刺史来到这里,你就冷冰冰的请他吃个食堂,这个像什么话?传到长安去?人人都会说你刘素不近人情。
酒过三巡?刘素笑道“当年许尚在此任职期间,为华州解决了不少大事,譬如说那块田地纷争。”
许敬宗还记得那里,就问道“那两个村子如今如何了?”
刘素说道“那两个村子联姻之后,便日益和睦?如今还经常走动。”
“好!”
许敬宗的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刘素叹道“当初来华州之前?那些人说许尚如何不堪,甚至还有奸佞之名?到了华州之后,老夫才知晓?原来许尚何等的兢兢业业?何等的为民操劳……”
明静不禁愕然?心想我在道观里都听闻过奸臣许的名号,难道是假的?
许敬宗没想到自己在华州依旧被人赞颂,不禁心情激荡,举杯邀饮。
微醺后,老鸨带着一个女妓来,“让黄花给诸位贵人歌舞可好?”
刘素笑道“这黄花乃是华州新晋的名妓,老夫也只是了一次她的歌舞,颇为不错,不比长安的差,许尚,今日还请赏鉴一番。”
“好说。”许敬宗含笑点头。
黄花着颇有柔弱之相,也就是楚楚可人之态,肌肤细嫩,让人见了不禁想亲密怜一番。
她站在堂中,乐声起,歌声悠扬。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歌声悠扬,随即舞蹈令人赞不绝口。
晚些黄花告退更衣。
出来后,有两个女妓在嘀咕。
“那武阳伯就在赵家的酒肆里,可惜我等竟然无法一见。”
是写出了那些名篇的武阳伯?
黄花悄然出了青楼,发足狂奔。
晚些,刘素和许敬宗谈的契合,不禁欢笑不已,随后愕然,“黄花呢?”
有人去寻,回来说道“黄花不见了。”
刘素板着脸,“这是欺老夫无能吗?”
老鸨吓得浑身发抖,“使君,黄花怕不是……怕不是……”
更衣把人更不见了,这是作死呢?
作为华州刺史,刘素要灭一家青楼真是轻而易举,此刻他觉得自己在许敬宗的面前丢人了,就把脸一板,“回头再说话。”
当着许敬宗他不好发作,等晚些许敬宗一走,这家青楼也就离关门不远了。
明静坐在边上只顾着吃,顺带歌舞,见到如此,就问了包东,“接下来如何?”
包东叹道“要关门了。”
“那黄花怠慢了许尚,要倒霉了。”明静觉得那等楚楚可怜的美人被责罚,当真让人心中不忍。
老鸨又急又怒,刚想去寻黄花,就听外面欢呼,“黄花回来了。”
黄花提着裙子跑着进来,喘息着福身,“奴失礼了。”
老鸨知晓要想挽回影响,必须要表态,就厉喝道“贱婢!竟敢怠慢二位贵人,晚些定然杖责,让你知道天高地厚,现在还不请罪?”
黄花跪下,依旧在喘息,“奴……见罪于二人贵人,求责罚。”
许敬宗默然,这等事作为客人他不能插手,否则就是打刘素的脸。
刘素冷笑道“你倒是好大的架子,今日许尚与老夫在此,你竟然也敢一去不复返,胆大之极,来人!”
两个随从上前。
刘素淡淡的道“杖责!”
这便是给许敬宗一个交代的意思。
这么楚楚可怜的女子,竟然要被杖责吗?
想到自己差点就被扒去下裳,光溜溜的被羞辱责打,明静就脱口而出,“可有隐情?”
说完她就后悔了。
刘素都发话杖责了,她此刻说话就是干扰了刘素的权威。
刘素的嘴角紧抿,有些不悦。
许敬宗皱眉了明静一眼,心想你一个内侍来青楼就算是奇葩了,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为女妓求情,果然是狂妄!
黄花已经被吓坏了,闻言赶紧抬头,“二位贵人,奴先前更衣时听闻武阳伯就在左近,奴忍不住就想去见见。”
她含泪道“奴这几年听闻了许多诗赋,可无一人能与武阳伯相媲美,奴情难自禁,还请二位贵人高抬贵手。”
刘素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先是一怔,旋即问道“许尚,先前听闻什么扫把星来了,老夫还说怎地不见武阳伯,难道他就在左近?”
许敬宗也没想到是为了这个,苦笑道“小贾一进城就被百姓发现了,随即被簇拥着去饮酒接风,老夫想着这本是他的家乡,如此便不强求,没想到竟然就在边上。”
刘素笑道“武阳伯一个竹器造福了华州乡亲,功莫大焉。”
老鸨在边上觉得这事儿兴许有缓和的余地,就试探着问道“二位贵人,黄花要不……”
一州刺史说话,自然一言九鼎……那两个随从走了过去。
想到被杖责的羞辱和痛楚,黄花不禁浑身颤栗。
刘素了她一眼,“起来,为贵客歌舞。就用武阳伯的诗,唱得不好,两罪并罚!”
这便是宽恕了。
黄花本以为就算是有武阳伯的缘故,但责罚依旧少不得,没想到竟然被宽恕了。
那位武阳伯竟然能让刘使君都为之放弃了威严,果然是大材斑斑。
老鸨笑道“武阳伯在长安城作了许多诗,黄花赶紧唱来。”
乐声起,歌声出。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好!好诗,唱的也好!”刘素抚掌轻合,笑容满面。
一场能让青楼关门的事儿就此消弭了,明静低声问道“这位刘使君可是钦佩武阳伯的文采?”
包东低声道“武阳伯不但是文采风流,更有冲阵斩将的威风,这位刘使君当年曾杀过敌……”
刘素突然一拍案几,“老夫想到武阳伯少年冲阵,一刀斩杀了朱邪孤注就不禁感慨,来,唱侠客行。”
歌声陡然高亢。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刘素叹道,“武阳伯这首诗却该用横刀敲击铁板伴奏才好!”
歌声渐渐高亢。
刘素跟着一起高唱,“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等少年,老夫缘悭一面终究不爽快。”刘素猛地起身,“走,去酒肆。”
众人不禁讶然。
明静更是都忘记了吃,“他竟然为了这首诗要去见武阳伯?”
包东兴奋的道“每次唱这首诗,我便热血沸腾。你刘使君面色发红,这便是想去寻了武阳伯饮酒高歌。”
晚些,众人寻到了酒肆,旋即狂欢。
贾平安不知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的住所,倒下就睡。
梦中,一个少年站在田坎边,右边是十余少年冲着他扔东西,叫骂声不绝于耳;左边,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跑来,边跑边喊道“平安!快跑!平安……跑啊!”
于是他便跑,那些少年在追。
妇人捡起泥块冲着那些少年砸过去,凶神恶煞的喊道“再欺负我儿,回头都砍死了!”
那些少年一哄而散……
“阿娘!”
睡梦中的他泪流满面。
……
洛阳,当贾平安一行到了时,洛州别驾李营持出迎,随即一行人被安置在了城中。
沐浴更衣后,许敬宗去出席洛阳官员的招待宴会,贾平安不在邀请的名单中。
包东明显的怒了,“下官花钱收买了一个小吏,说是上官说扫把星一来准没好事,再说了,此子乃是百骑统领,一条狗罢了,也配咱们宴请?”
骂贾平安是狗,那我也是了……明静大怒,“欺人太甚!”
“生什么气?”
贾平安却很是平静。
这人莫不是冷血?明静都觉得怒不可遏,可当事人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让人齿冷!
“他们越是这般说,就越说明他们在忌惮我!”贾平安从容的道“都淡定,此事涉及颇广,各个折冲府之间是谁在串联?长安是兵部和左屯卫有人勾结,洛阳呢?”
“此事在那些人来是完结了,心中有鬼的也安了心,可咱们突然来了洛阳,许公乃是陛下的心腹,咱们百骑更是陛下的人,他们若是心中没鬼,必然是坦然大方。如此,当是有问题。”
包东叹道“话是这般说,可从何处着手?”
明静来做了功课,自信的道“我以为当从折冲府入手,一旦寻到了情弊,当即拿下,随后拷打询问。”
这个女人来是被我怼多了,竟然知道上进……贾平安说道“折冲府的调动,也得报与地方官。而且……那些折冲府是如何统一行动的?”
“是啊!”明静的自信恍如沙滩上的建筑,一下就垮塌了。
她了贾平安一眼,心想此事可是难办,贾平安会从何处入手?
“我觉着,要不就从洛阳官员入手。”
明静又找到了自信。
“你就不能多一些立场?一会儿从军中,一会儿从官员,左右摇摆。”
女人,呵!
你不怼我会死?
男人,呵!
明静翻了个白眼。
贾平安分析了一下,“洛州刺史曹科不是那边的人,但也不算是陛下人,属于逍遥派。河南道有数十折冲府,洛阳这里能影响多少?这些问题是我等要去查探的。”
晚些许敬宗饮酒回来,破口大骂。
“那些洛州官员交头接耳,说我等无事生非,无事找事,老夫一怒之下就呵斥了数人。”
老许果然还是那等作风,一旦不如意就要说话。
“许公,曹科如何?”
曹科这位刺史的态度很重要。
“曹科就坐在那,和木雕神像一般。”许敬宗冷笑道“老夫此人是想袖手旁观,不管结果如何,谁都没法说他的错。”
这就是逍遥派。
许敬宗的面色阴晴不定,在室内负手转悠几圈,止步道“洛州别驾李营持还算是不错,对老夫颇为照顾。老夫在想……越是不喜欢老夫来洛州的,必然就是惧怕老夫的手段……”
贾平安“……”
“老夫当年也曾叱咤风云。”许敬宗皱眉,“若是老夫出手查清了此事,以老夫刚正不阿的性子,定然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如此,他们这是怕了,于是便冷嘲热讽,想乱老夫之心!卑鄙无耻!”
你这个是自娱自乐啊!
贾平安很无奈。
“小贾,你说说可是如此?”许敬宗负手而立,若非贾平安知道他的根底,定然会以为这是个正人君子。
“许公,你在洛阳可有熟人?”此事还得要寻个内应。
“熟人有不少。”
贾平安心中一喜,“那便联络一番。”
许敬宗干咳一声,“都是仇人。”
贾平安捂额,“此事麻烦了。”
老夫……
许敬宗有些羞愧,但羞刀难入鞘,就说道“你等着,老夫去寻一个来。”
老许说做就做,随即带着人出去。
“要隐秘!”
贾平安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老许气死。
“你小觑了老夫。”
许敬宗进屋一趟,出来时,竟然便了个人,脸都白了许多。
“许公你这是抹了什么?”
明静着他的白脸,不禁心动了。
若是我也有这等东西该多好?
许敬宗干咳一声,“你一个内侍要这等东西作甚?”
我是女人!
明静暗怒。
许敬宗从身边走过,贾平安嗅到了些脂粉味,不禁就笑了起来。
老许竟然买了脂粉,这多半是要带回去给谁的吧。
许敬宗出去转悠了一圈,寻到了一个小吏回来。
“赵雄在洛州认识不少人,那个小贾,你问问。”
赵雄有些拘束,等得知贾平安的身份后,坐都不敢坐,起身束手而立。
明静好奇的问道“为何如此惧怕?”
赵雄干笑道“听闻武阳伯在长安很是威武。”
我何时才能有这等威势?
明静在琢磨着。
贾平安简单问了话,随后让人带着赵雄出去。
“如何?”许敬宗一脸期冀的问道。
毛用没用……但话不能这般说,会伤了老许得玻璃心,贾平安笑道“很有用处。”
他在眯眼沉思。
“当初左屯卫事发,武定折冲府折冲都尉常岱自尽,两个果毅都尉,吴欢遁逃失踪,只剩下一个鲁石主持折冲府事务。可见武定折冲府问题最大。”
贾平安屈指叩击着大腿,“另外,其它折冲府并未有人主动请罪,可见此事复杂。”
许敬宗点头,“小贾,还有一事你却忘记了,抽点天下折冲府将士乃是兵部之责,折冲府的都尉们兴许不知情。”
这个问题贾平安早就想过了。
“麾下去了何处都不知情?”贾平安觉得这一条说不通,“至少是漠视了兵部的错误。”
“其实……”贾平安眯眼道“此事与士卒无关,要紧的是那些跟随去了长安的低阶将领。那些校尉,以及队正。左屯卫里,那些人被编为一体,校尉和队正一蛊惑,那些麾下都是洛阳人,你说他们会不会响应?”
这便是伏笔,以及杀招。
外面来了个百骑,“许尚,武阳伯,刚才有人投了一份文进来。”
难道是我许某人的德行感召了那些贪官污吏?许敬宗眼前一亮,“拿来。”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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