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黄雀在后
掩余目光一闪,已然有所领悟,说道:“如果吴军是以罗江楚军为诱饵,其真正目的在我们,那么我们就可以摆出要救援楚国的架势,大张旗鼓地发兵去罗江,半道改变目的地,留少量人马牵制敌军,大队直扑鱼阪或权邑,将计就计反夺其城寨,是这样吗?”
庆忌哈哈笑道:“王叔猜的不错,不过留一路人马守城,主力去取权邑或鱼阪,其结果很可能是得一城、失一城。那处城位于权邑与鱼阪之间,这个百津湖自我们有了帆、舵之后,又成了我们今后伐吴最为倚重的地方,所以不可轻率弃了那处城而夺权邑或鱼孤。我的意思是……假意出兵援救罗江,随即改道攻取鱼阪,然后……”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那处城的位置重重地点了点,一字字道:“一为虚,再仍为虚,三方为实。我们将计就计,等吴军攻打那处城时,引军到他背后,杀他个回马枪!”
荆林不解何为“回马枪”,但是庆忌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不禁兴奋地赞道:“公果然好计!他们想引我们伏,这一下反要陷进我们的包围圈了。有公如此神机妙算,此番伐吴复国,大事可期了。”
庆忌微微摇头,正色道:“士卒们有这种想法,可以鼓舞士气。但是身为将领,却万万不可如此盲目自信,须知骄者必败,兵法虽有正面交锋,以奇兵取胜的战例。但是能长胜者却唯有以强大兵力正面交锋。出奇致胜、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兵家妙计虽非没有,却少之又少,正因如此,才被人津津乐道,奉为经典。而且大多只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却少有扭转整个战局的功效。”
他地眼神忽地飘向远方,喃喃地道:“即便他是兵家之圣,实力仍是决定一切的唯一标准。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能当者,只能是一句不切实际的赞誉。就像我庆忌被人夸做万人敌一样,使一百戈兵将我团团围住,我就休想逃得出去了。”
荆林见他说的郑重。连忙唯唯称是。掩余公不知他正为率领数千人马孤军深入吴国内部实施奇袭的孙武担心,方有这番言语。听他提及舵、帆,倒是想起自己心的一个疑问来,他问道:“庆忌,你的一身本领,我是知道的。论剑法,你不如我。论使矛。我不如你。你天生神力,战场上少有敌人,便称吴国第一勇士。也是实至名归。不过,说到领兵打仗,你一向善用堂堂正正之师正面决战,却不擅奇谋诡计,如今你用兵的习惯与去年离开楚国前可是大不一样。还有,你是堂堂吴国王,怎么还懂得研究石磨、风车,以及船帆、船舵这些东西?我听说,现在各国公卿世族们都喜欢用的牙刷也出自你地设计。这些都出自你手。真令我难以置信。”
听到这话,庆忌心不由得一凛。别人以前大多只闻庆忌其名。却不了解他,所以他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创举,别人也不会多想。但掩余不同,掩余是他的王叔,二人年龄相仿,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彼此熟悉的很。他现在行军打仗地风格与往昔大不相同,他那些连最出色的匠师也不曾想出的发明更不像是一个从未接触社会低层的贵介公应该想得出的主意,掩余自然会感到疑虑。今后见了烛庸,亦或成功复国,回到吴国去,了解他过去的人将更多,如今出现在他身上的许多不同之处总要有个合理地解释才好,要不然总是个麻烦。
想至此处,庆忌忽记起方才叔孙摇光、季孙小蛮等人误以为他邪的事情,不由灵机一动,一边编着瞎话,一边徐徐说道:“此事说来,实是我心最大的秘密,我还从不曾对人讲起过,你们一位是我的王叔,一位是生死追随的心腹爱将,我便说与你们听罢了。”
掩余和荆林听他说的慎重,都不由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听他继续说下去。
庆忌神秘地道:“不瞒你们说,我在大江上受要离一击,锋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样重地伤势,实在是再难活命了。当时,我感觉到自己飘到了半空之,我还看到荆林和梁虎抱着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后,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光的通道,一束白地耀眼的强光,我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见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当今天下的世界……”
接下来的话,对掩余和荆林来说,是闻所未闻,惊心动魄。对我们现在这些人来说,却有些乏善可陈了。庆忌把神话故事与现代社会的一些希罕物结合起来,给他们编造了一个天堂世界。那个时代,国的神话体系还不够完善,人们只知上有天帝管理众生,至于细节还没有哪位想象力丰富的人给编出来。
庆忌一说,什么南天门,金銮殿、四大天王、八大金刚、三十三重天,脚踏风火轮腰系混天绫的巡天使者、什么千里眼,顺风耳,甚至还有开着法拉利跑车、穿着皮短裙的金发碧眼美女,西合璧、古今结合,把掩余和荆林听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
总之,这番话听下来,心思想就是:庆忌本来命当死,却上了天庭。受到了天神地青睐,于是为他续命,让他重返人间,至于他地那些奇思妙想,只是在天堂的短短瞬间,看到地一些东西罢了。
庆忌这番话拿到现代来说,都能唬些村夫愚妇,何况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代,他编完了瞎话,回头再看掩余和荆林。两人望着他地目光,都已隐隐带出了些陌生的敬畏,就像看着一尊神祗……
会稽,越国群臣正在激烈的辩论当。
越国大夫曳庸慷慨陈辞地道:“大王,如今吴王阖闾深陷楚国。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前年我越国再度败于吴国之手,被迫向吴国俯首称臣,这两年来向吴国称臣纳贡,饱受吴国欺辱,此时正是一雪前耻的时候。”
大夫若成也道:“曳庸大夫所言有理,今已得到消息,吴国夫概因为东夷人作乱。已赶赴邗邑,御儿城内力量空虚,大王若此时派兵伐吴,攻城掠寨,必势如破竹。”
皋如大夫道:“大王,我越国实力不及吴国,趁其国内空虚出兵讨伐正当其时。而且我们可以打起攘助楚国的旗号,楚国强大,吴人虽攻进楚都。却绝对没有力量吞下楚国,如今秦、卫、宋、陈、鲁等国皆助楚国,楚王必可还驾郢都,那时我与楚国便是盟国,吴人对我们也要忌惮几分。”
越王允常盘膝坐在大殿上,听着群臣的分析频频点头,皓进大夫却道:“大王,依小臣之见,我越国不该此时伐吴。天下诸国。我越国距吴国最近。国力又远不及吴国,此番趁其国内空虚而出兵。必为吴人记恨。待天下时局已定,我越国与吴国近在咫尺,首受其害,楚人惯于驱策他人为其所用,掩余、烛庸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我越国此时当趁天下大乱,趁机休养生息壮大实力,不可步掩余、烛庸之后尘。”
允常微微皱眉,目光一闪,向身旁看了一眼,在他身侧,站了一个青年男。这人身量修长,皮肤黎黑,细长的脖犹如蛇颈,眉毛疏朗,眼神锐利,鹰钩鼻,身着一袭白袍,戴公冠,拱手垂衣,正凝神听着众大夫议事。
越王允常微微一笑,问道:“王儿,如今吴国内外交困,我越国是否该趁机发兵,众大夫各执己见,寡人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青年启齿一笑,露出一口地包天地牙齿,他的牙没长好,牙床外拱,牙龈露出较多,闭起嘴巴时嘴唇拱起有点象尖尖的鸟嘴,此人就是越王允常唯一的儿,当今越国太勾践。
他听了父亲询问忙上前一步,禀道:“父王,众大夫的意见各有所据,攻有攻地道理,守有守的道理。臣儿听了众大夫的意见,权衡攻守的利弊,觉得方今天下大乱,我越国置身其外,未必便是好事。我越国南方,乃莽莽丛林、蛮夷部落散居之地,西方乃是楚国疆界,欲图壮大,必得北向吴国,打开通行天下的道路。吴国如今到处启衅,与楚、鲁、东夷等邻国燃起战火,正是我越国机会。趁他病,要他命,此时怎可闭关自守,等那吴国缓过气儿来,再欺压到我越人头上?”
越王允常哈哈大笑,一拍膝盖,四顾群臣道:“王儿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勾践启齿一笑,又道:“父王且慢!”
“王儿还有话说?”越王允常其实已属意出兵,故意询问儿,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通过他的嘴把这件事定下来,为儿在群臣树立威望,这也是为父者地一番心意,勾践果然赞成出兵,允常心喜悦,正欲下令召集兵马讨伐吴国,一听儿还有话说,便笑吟吟问道。
“是,父王,儿臣以为,伐吴势在必行,但是眼下,却时机未到。”
“眼下时机未到?王儿且慢慢说来,让寡人与众大夫听听。”
“是,父王。我越国伐吴,机遇在于:一、吴王阖闾领兵在外,正与楚人和庆忌的兵马纠缠;二、夫概离开御儿城,坐镇邗邑防范东夷,使我越国北进成为可能;三、吴楚结怨。天下诸侯各有所依,我越国若与吴开战,便是楚国盟国,可结交一强国为友。
儿臣说此时不是动手的时机,原因亦有三;一、天下大势不明,若齐晋联军南进,秦人退回关内,天下形势逆转,我越国打起支持楚国的旗号便为不智。二、此时发兵,阖闾惊闻国内生变。难保不会立即收兵回国。他的大军此时尚未与楚人大战几合,元气未伤,迅即回国的话,我们便没了机会;三、吴国庆忌,志在杀阖闾。夺吴王之位。即便他把阖闾困在楚国,甚至杀死了他,夫差在吴国也会立即登基。庆忌要夺王位,一定得打回吴国才成。以我越国实力,现在尚不足以占有吴国,此时伐吴,不过是趁其国空虚。掠其财物。然而,如果我们再耐心地等一等,等到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呢?”
若成大夫疑惑地道:“更恰当地时机?殿下的意思是……?”
勾践淡淡一笑,目光闪烁着道:“庆忌却不会一心留在楚国,为楚王还驾郢都效力,他终究是要打回吴国来的,到那时。他便孤注一掷,再无退路。而阖闾,也必须要倾全国之力与庆忌决一死战。他们双方成了不死不休地局面。这个时候,我们再发兵吴国,他们这不共戴天的一对死敌,是阖闾肯放弃王位、交出头颅呢,还是庆忌肯放弃王位和父仇?都不会,他们都不会为了一个成全吴国的虚名,牺牲自己。这样,我们下则可以达到掳吴国财富的目的;则可以迫使其一方被迫向我们越国称臣,从而换取我们的扶助;上。则……趁其两败俱伤、兵力耗尽之机。吞并整个吴国!”
群臣听着,整个殿上鸦雀无声。勾践微微一笑,又道:“而我们此时伐吴的三个条件,在那时并不会消失,相反,会让我们更灵活、更易掌握主动。”
允常听罢,闭目沉思片刻,忽然放声大笑。
大夫计研上前两步,向允常深深一揖,心悦诚服地道:“大王,殿下聪颖,卓识远见,臣为之叹服。我王有如此,越国有此储君,是我越国万千民之幸,恭喜我王,贺喜我王。皋如、皓进等大夫齐齐上前,揖礼道:“殿下此计,进退自如,臣等赞同。”
允常欣欣然看向爱,拍案道:“好,就依我儿之计。待时机一到,寡人当授大将军职与我儿,将那吴国江山,由你去为寡人取来。”
勾践拱手一礼,朗声说道:“儿臣遵旨!”
就在这时,一位将军大步上殿,因他顶盔挂甲,穿着军服,便行军礼道:“诸稽郢参见大
允常讶然道:“诸稽郢,你此刻不是应该正在乌戍吗?怎么赶回会稽来了?”
诸稽郢道:“臣奉明将军之命返回会稽,向大王禀报重要军情。”
允常立即直起腰来,双手扶案,紧张地道:“快讲,发生了什么事?”
诸稽郢叉手道:“大王,我军斥侯在望海湾靠近我越国一侧发现大小数百艘舰船,以为吴军偷偷运兵来袭,明将军闻讯,一面加强警戒,一面派出数队斥侯探察他们行踪,却见他们集结整队已毕,竟向吴国方向潜去,昼伏夜行,行踪诡秘,好似欲不利于吴国,这支队伍敌友难分,明将军不敢妄动,是以遣小将回来请示大王。”
“嗯?数百艘船只自海上运兵……,大约有多少人?”
“应该在七千人以上,万人以下。”
允常看了眼群臣,众大夫皆面露惊容,议论纷纷。吴越两国,素以乌邑为界,越国败于吴国向吴国俯首称臣后,为了避免与吴国边军靠地太近引起冲突,驻军地点便沿乌邑向后撤了一线,两国之间出现了十余里地的无人地带,这段地带通向大海地方向就是望海湾。
那时地船只还是全靠人力划桨行驶的,将如此庞大地兵力从海上运来,这样的大手笔的确前所未有,但是他们在望海湾登陆,本身就说明不是袭击越国的吴军,因为在两国交界处登录,那从陆路来就成了,用不着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自海路绕过来。何况他们登岸之后反而潜入了吴国,他们是什么人?
允常与勾践相视一望,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勾践脸上浮起一抹兴奋的红晕,脱口说道:“父王,咱们的时机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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