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月夜有思
夜色茫茫,漆黑一片,车前***所照不过寸地,是以车行甚缓,赶到涞水河畔时月明星稀,已近午夜时分,河边停泊着一些船只,在夜色就象一头头大小不一的巨兽,随着河水轻轻起伏着,其一艘最大的楼船和旁边不远处一艘小船上犹有***,那艘大船就是庆忌的座船。
车到船下,驭者向船上高声呼喊,候在船上尚未睡下的亲兵和船夫闻讯连忙打起灯笼火把到了船边,放下一道道木板,组成一道木板桥,然后几名家将和船老大迎了下来。
庆忌下了车,吩咐道:“把车推上去,记得给马喂些马料。”说完头前上了船头。驭者挥鞭驱马,后边几名家将在后边推着马车,把车推上了船。
庆忌回到自己座舱,简单梳洗一番,解了外衣躺在榻上,船体轻轻起伏,一时不能入睡。庆忌心思纷芸,时而想到吴国,时而想到飞狐谷,时而又想到卫国的艾城,心潮如船下的浪头,澎湃起伏,跌宕不已。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曲埙乐然响起,幽幽的埙音随着月色轻轻漫延开来,细细的一缕,却有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在脉脉的涛声映衬下,更显得如慕如怨,如泣如诉。
埙的音色本就低沉浑厚,透着些许苍凉,在这万籁俱静的秋夜。这幽幽细细的一缕埙音,道尽了伤心人别有怀抱,透着几许思念,几许辛酸,还有几许无奈呢。仿佛整个天地都被这缕埙音充塞得满满地。
乐有八音,金、石、土、革、丝、竹、匏、木。八音之。埙独占土音,正五声,调律,刚柔必,轻夺迷失。早在殷商时期就是一种主要乐器。它的声音古朴、浑厚、低沉、沧桑、神秘、哀婉。
庆忌不觉起身,悄悄走到舱边。推开窗,循着埙音望去。听声音,埙声是从另一艘尚有灯光的小船上传来的,这首古老的埙曲似大地吟唱。与天风水浪融为一体,在这静谧的夜色令人产生一种远离尘嚣、至纯至美地精神境界,庆忌听着,不觉微微吁了口气,埙声随着月色在身旁渺渺飘散,他的思绪也一起融入了这无边的夜色当……
他眼望乌金似的流水,如墨涂染的山峦,却未向窗下扫上一眼。窗下阴影里。一身青衣、身材娇小地季孙小蛮正象狸猫儿似的蜷伏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今日听说季孙意如答应把她嫁与姬宋,季孙小蛮一怒之下闯进宫去。在姬宋面前大发雌威,不过骂过一顿之后,她也晓得无力更改家主地意思,便萌生了离开曲阜的念头。不料季孙意如居然封锁了宫城,季孙小蛮无奈,只好暂在鲁脍居秘道之隐藏。
因着昔年艾氏夫人自尽,袁素自觉愧对主人,所以辞去了供俸优渥地季氏首席剑客之职,在这曲阜城做了一个酒家的老板。他居此不肯离去,主要原因就是为了照顾主人唯一的女儿季孙小蛮。成碧夫人因为他是奉命行事,而且全赖他剑下留情这才未死,所以一直也未寻他麻烦,但袁素居安思危不敢大意,尤其他又负有照顾小姐地责任,因此这鲁脍居表面看来全无异样,其实是有暗壁夹墙的。
这些秘道机关季孙小蛮十分熟悉,小时候仅是和袁叔叔玩躲猫猫时,这些秘道她就走得极熟了,是以悄然潜伏,阳虎的人根本没有察觉。季孙小蛮也知夜间无法出城,可是看季孙意如和姬宋紧张模样,恐怕到了天明她更难出城,正自徨无计的时候,恰好阳虎赶来与庆忌见面。
她隐在暗处看不到庆忌模样,却将二人对话听的真切,听说阳虎要送这个什么公出城登船,顿觉机会来到,便启开秘道出口,悄悄遁了出去。门口专门停车的侧廊下只剩下一辆马车,自然是那位公的,于是她仗着飞檐走壁的小巧功夫先行潜到了车顶,借着庆忌之助,一路到了这船上。
庆忌地亲兵卸下马匹,喂料休息之后,她就从车上跃下来,想寻个地方藏身,等到明日这船驶离曲阜,她再找机会离船他去,安然逃出生天。不想刚刚潜至庆忌窗下,他就打开了窗。季孙小蛮无奈,只得蜷在窗下一动不动,心只是暗恨:“这个混账东西大半夜地不睡觉,矗在这儿作甚么?”
埙声幽幽,勾起了庆忌心许多遗忘的记忆和久违地思念,埙声,他依稀记起自己的前生岁月,那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亲人,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母亲慈爱的目光以及鬓旁的那些白发,前生那三十载,作为小场记的席斌不过如蝼蚁般混混噩噩地活着,没能带给母亲半点荣耀,而这一旦身去,又该给母亲留下多少伤心与牵挂了呢。还有那些曾经令他深感无聊和庸碌,如今想来却倍觉亲切的生活,那一点一滴……
埙声直入庆忌心底,勾起了他的思乡情绪,所有甜蜜的、忧伤的、难舍的记忆,象是在记忆的藤蔓上绽开了一朵朵的鲜花,在那幽幽埙声吐蕾、绽放、再凋谢,历一世轮回,化为心灵墓场的一滴清露。
不知不觉间,沉浸在前世今生的伤感不能自拔的庆忌已是泪流满面……
季孙小蛮一身青衣,紧贴舱壁伏在窗下,脸上忽地一凉,落下几颗雨滴,季孙小蛮愕然抬头,却见星月满天,哪有半点乌
“吧嗒”,又是一颗水珠落下,正滴在她的唇上。季孙小蛮下意识地一舔,一股咸涩,让她猛地意识到窗人正在悄然落泪。
季孙小蛮虽无洁癖,却也不想吃男人的眼泪,心不禁暗骂:没出息的东西!真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受了怎样委曲。要如此黯然涕下,你哭也就罢了,还淌到我的脸上,若非时机不对,本姑娘不教训你一番才怪。打到你号淘大哭……
季孙小蛮在心底大骂,只是不敢出声。庆忌在窗却已幽然叹道:“唉,过去的。都已过去,想又何益?现在地我,只应为今后活着。如果我昔日的家人、朋友。知道我今日的境遇,也一定希望我能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常在对他们的缅怀思念落泪……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这河水飞逝,再不会回头。快乐的就记住,痛苦地就忘记,活在当下,行在今日。忘记过去。珍惜未来,我……才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
庆忌语罢。轻轻掩窗。
季孙小蛮攀附在窗下,听到他的话,顿时便是一惊。庆忌,船上这位公竟是吴国庆忌,那时武风盛行,女们倾慕英雄,就象唐宋时倾慕才,为之如痴如狂者不在少数。季孙小蛮虽然没有那般盲目,但是吴国庆忌却是少数几个她十分倾慕佩服的大英雄。她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是借了他的车混出城来,还与他同船。
“庆忌……,吴国使节郁平然赴曲阜威压,那没出息的三桓家主不是屈从于吴国地淫威,把他驱赶出鲁国了吗?怎么他此时仍在鲁国,还与阳虎……”
季孙小蛮目光一闪,隐隐地明白了些什么。
窗掩上了,房再无声息,庆忌应该已经睡下。季孙小蛮却没有动,她痴痴半晌,将头轻轻探出窗下阴影,让那清冷月光照在脸上,就那么轻轻地躺在甲板上。
河水滔滔,埙曲幽幽,船体起伏,静有动。季孙小蛮枕着涛声,披着满天清冷的月光,想着自己地辛酸往事,品着庆忌方才那番话,许久许久,她的眼睛里也蓄满了晶莹地泪水……
天明时,庆忌醒来,吃过早餐登上船头,烂漫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人精神一振。
天空湛蓝,不见一丝云彩,风也极轻。庆忌不禁回首笑道:“今天倒是个好天气,老天也来助我们,早些启程吧。”
船老大呲牙一笑:“公说地是,小的这就启航。”
大船缓缓驶离岸边,长桨划水,渐渐进入河心,庆忌举走向前,扶着船舷观望,大河两岸是郁郁葱葱的青纱帐,间只有这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滚滚河水迎着船头破浪分,浪花飞溅如雪,令人心为之驰。
“鲁国,终于要离开了。”
“此番返卫,重整旧部,明年三月,再伐于吴!”
庆忌捶了一下船舷,重重地,心头的热血,也象那喷薄而出的旭日,昂扬的斗志充溢了他的胸怀。
“有鲁国这支伏兵,有孙武那样地兵法大家,明年再战时我地胜算大增了,此次返回卫国,我要尽快壮大艾城军队的实力,还得加强与楚国地联系,必要时……也不妨和越国接触一下,一切反对阖闾的力量,如果能用,都要尽量用上,务必保证此战的胜利,如果再败,我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庆忌扶舷沉思道:“鲁国的伏兵,是准备用作奇兵的,主攻力量仍要放在卫国。毕竟卫国那支军队才是百战之军,作战经验丰富,相较于这点长处,飞狐谷那支军队就要逊色的多,纵然有孙武那样奇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刚刚招募来的那些士卒脱胎换骨。
同时,卫国这边兵强马壮,气势越大,越能吸引足够多的注意力和吴**队的防范,这样才能给鲁国这支伏兵尽可能的创造有利条件,真正发挥奇兵的作用。若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得继续壮大在卫国的实力。
可是这样一来,势必要在卫国招纳更多的人入伍,采购更多的粮食、兵甲、器具,在卫国土地上,一支外国武装要如此发展。必得要卫国允许方可,而且从卫国得到的援助不但不能断,还得想办法再争取一些。
思及这些事情,庆忌暗想:”说不得,回艾城之后,我得去帝丘一趟。见见卫侯,征得他的同意。卫侯……”
想到这位因“分桃”而留名后世地卫灵公,庆忌不禁微微一皱眉,卫灵公这个人,为人四海。特别大度,尤其喜欢招揽名士英雄。原本要谋求他的支持很容易。可是上次得到的消息,现在卫国的实权很大程度上已经掌握在卫夫人南手。今后要想谋求卫国的支持。恐怕不可避免地要和这位卫夫人打交道了。
可他对这位宋国美人南了解实在太少,除了知道此女艳冠群芳,是个少见的美人之外。而且据史书所载,这位南小姐生性风流,裙带较松。至于这位南夫人在政治上地能力和态度,他所知实在太少。卫国本是西周始封的王族诸侯,立国便是公爵之国,地位最高,在很长时间内都是诸侯伯长,代周天而治天下诸侯。时至今日。卫国虽因因循守旧,不思变革。国力渐渐衰弱,但仍是天下十二大国之一,因此才能给他这许多援助而不损国力,也不惧吴国威胁。
卫、宋两国,更是渊源极深。当初姬发灭商后,商人遗民不甘受到周室管制,曾发动过大规模叛乱,周公旦发兵东征,平定叛乱,把全部殷商本土遗民分成两块。一块为“殷商七族”,被限定在已经成为废墟的故都朝歌居住,国号为“卫”,都城依然在朝歌。另一大块是殷商王族后裔,被单独辟出,成立宋国,以殷商王族做国君。这便是殷商两分。
卫国都城所在地,就是商朝的政治、经济、化心朝歌,不过此时因北狄入侵已迁都濮阳,也就是时人所称的帝丘。卫国与宋国,都是殷商遗民组成地国家,彼此之间有着极深的渊源,两国往来也一向十分密切,从两国百姓间地感情上颇有些不分彼此的意思。所以,宋国公主南嫁到卫国,才能在短短时间内掌握卫国地军政大权,除了她本身必定极具政治手腕,她的身份能够迅速被卫国人接受,把她当成自家人,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他要在卫国发展,以前经卫侯允许便成了,现在卫国多了一位掌国政实权地女主人,希望她不会拖自己后腿才好。如今好不容易在鲁国打开了局面,在吴国的眼皮底下布下了一支伏兵,如果反在本以为决不会出岔的卫国反而弄出事端来,节外生枝,误了反攻吴国的大计,那就成了笑话。
庆忌正在盘算,忽听一曲埙音又复传来,抬头一看,只见河右那条小船八支长桨起落,已然追了上来,正与他的大船并肩而行。
为了让庆忌一路舒适,成碧夫人可是给他找了艘楼船,船体极大,不但有桨夫、船手,还有到了险滩急流处上岸拉纤的纤夫。同时偌大一艘船,总不成只载他一人,所以随船还载了许多食盐,充作此次运往卫国的第一批货物。因此这船上有扈从武士、有本船的船主、船夫,有雇来地纤夫、力手,还有负责运盐地盐丁、管事,人手众多。
那时无论陆上行车,还是水上行船,一般人单势孤的行旅若遇大队旅人,都是会尽量靠近跟随地,这样一旦有事就会得到些照应。那艘小船的船主见了这样人多势众的大船,自然要依附过来,是以一旦追上,那艘船就慢了下来。
两船并肩而行,相隔甚近,庆忌看那船头盘膝坐着一位翩翩公,举止优雅高贵。虽然坐着,也能看出身段修长高挑,阳光下,他那一身淡色梅花图案的深衣袍服,衬得他的风姿如玉树临风。一曲吹罢,庆忌隔船叫好,赞道:“足下吹得好埙,着实动听。”
那位公听他赞赏,回首向他启齿一笑。庆忌这一看,心头不由一动:“咦,这人……莫非竟是一个女?”
庆忌清晰看见这人样貌,虽是男装打扮,可那眉眼却是阴柔之美,鼻如玉管,唇似樱瓣,一双眸如同点漆。他原本双手捧埙,此时轻轻放下,搁在袍上。领口袖口雪一样白,脸上、颈上肌肤柔嫩细腻,在阳光下泛着莹洁的光,天下怎有这样的男?
“呵呵,雕虫小技罢了,多谢阁下欣赏,在下所乘是艘小船,一路行水想要依附于阁下同行,还望足下莫怪。”那人起身施礼,这一说话,倒是一副男人口音。
庆忌笑道:“无防,同是行路人,本应彼此照顾。”
那人浅浅一笑,露出一口雪白贝齿,拱手道:“未敢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庆忌微一犹豫,不便说出真名,暗忖,我是吴国公庆忌,便以国为姓,随意起个名字吧,反正只不不过是同路的行人,便随口说道:“在下吴忌,不知足下是……”
那人目光一闪,浅浅笑道:“:忙,昨晚帮朋友安电脑去了,驱动盘全让他搞没了,又上不了网,结果忙活半天白去一趟,回来匆匆码这些,今晚还要帮着去看一下,少了一点,来不及多说了,上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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