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

    女身后，英淘和阿仇各站一角，已握住了腰间的兵刃，满脸杀气。

    庆忌喟然叹息道：“很多事情，真正能决定它的那些大人物，对于其的龌龊、对于其的真相，其实彼此之间全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们不会点破，因为一旦点破，这游戏就不能玩下去了。所以，它不可以闹到市井皆闻……”

    小雅绝望地低呼：“公……”

    庆忌苦涩地道：“……他们需要一个堂皇的理由，或者为国、或者为民、或者为天下大义，其实骨里都是为了他所在的团体的利益，试问，他们怎么会扒下这件冠冕堂皇的外衣，把自己**裸地暴露在小民的面前呢？小民的力量虽然不足以决定一件大事，却能以破坏一件大事了。”

    个舞伎个个聪明伶俐，小雅一跪，其他五个人已迅速想通了其关节，全都跪倒在庆忌面前，浑身簌簌发抖。

    当男人把她们当成一件赏心悦目的玩具时，她们可以被高高地捧到天上，哪怕对着一个握有生杀大权的大人物嘻笑怒骂，他也不会在乎，谁会和自己的一件玩具过不去？但是当她们真正触犯了这些大人物的利益时，她们的命连一只蚂蚁都不如，辗死她的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女显然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庆忌在亭榭地朱漆栏杆上坐下来。苦笑道：“我说了或许你不会相信，我以前其实连杀一只鸡都不敢的，我第一次杀鸡的时候，一刀下去，鸡跑开了，我的手软的连刀都提不住……”

    “公饶命……，饶命……”，个女孩爬到他的膝下。脸色惨白。

    英淘和阿仇冷冷地跟上来，缓缓向外抽着兵器，那刃鞘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这正是春秋时代勇士们的生动写照，他们对自己地性命尚且视如鸿毛，又怎么会为了大业怜惜眼前几个卖笑女。

    庆忌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簌簌发抖的个人，他望着远处一朵浮云，怅然说道：“可是。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刚刚死去一次。唉……，浑浑噩噩的在死神手里挣扎了好久，我终于又活过来了。可是，昨天那一箭，让我意识到其实死亡一直在我身边，对我如影随形。于是，我就想，我活着。就要珍惜每一天，享用每一天，需要我做出取舍的时候。也当毫不犹豫。”

    他低下头，看着跪在身前的个女：“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是莫名其妙掺和进来的可怜女，我也不忍心这样对你们。可是，这层遮羞布不揭开，三桓世家就会陪我玩下去。如果揭开了会怎么样？我，还有我的人。几百个对我忠心耿耿地汉。我不能轻贱了他们地性命。”

    庆忌语气一顿，目光垂下来盯着她的后颈。她的颈项纤细，白晰细腻的肌肤上有几缕散落下来的青丝在风微微飘拂，如果从这里下手，相信一刀就能切断她的头颅。庆忌幽幽地道：“昨晚……”

    小雅突然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他的双腿，把带着斑斑泪痕的俏脸埋进他双腿之间，颤声说道：“昨晚，公与婢们共效鱼水之欢，同床共榻，彻夜**，不曾离开半步。”

    庆忌一怔：“哦？我们昨夜一直都在一起，不曾分开片刻？”

    “是，公与婢们难分难舍，恩爱一夜，片刻不曾稍离。”

    庆忌嘴角牵动了一下：“昨夜我与季孙公饮酒大醉，糊里糊涂地，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我们七人果然一夜不曾分开过么？”

    “是的，我们姐妹人和公一夜都不曾分开过。”这一回不是小雅一人，而是女一齐答道。

    “公，大事要紧，不可动妇人之仁！”英淘踏前一步，急急提醒道，他可不希望公的大业败在草芥一般地女流身上，眼见庆忌心软，心不禁大急。前边已经安排好了，女一死，立即拖入庆忌的座车，制造一个送女出府，昨夜刺客又来行刺，误杀女的场面易如反掌，此时又有季孙斯可为人证，可谓天衣无缝，绝无破绽，若是公心软，可就遗下个祸胎了。

    易袅哀哀涕泣道：“公开恩……”

    庆忌看着眼前的个女孩，心挣扎半晌，那狠心绝情的命令终究说不出口。她们只是个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女。杀伐决断，说来容易，做起来不知要颠覆多少固有的意识和道德，他终究还是无法硬起心肠，让她们当场香消玉殒，横尸满地。

    庆忌长叹一声，犹疑问道：“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可是要离开了么？”

    “公！”英淘目已泛红，急得剑也抽了出来：说不得，如果公不忍心下令，只好抢先杀人了，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个无足轻重地女败了公地复国大计。

    “不不不，公。”一听呛然一声剑锋出鞘，女骇然失色，小雅抱紧庆忌的双腿，仰起脸来苦苦哀求道：“奴婢们不想离开，公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婢们早就倾心公，愿意留下侍奉公左右，只求公开恩收留。”

    庆忌把心肠硬了几番，那一句“杀掉她们”还是说不出口，他喟叹一声，歉然看了英淘一眼。把手搭在小雅地肩上，轻轻地拍了拍，小雅身不由发颤。庆忌声音一冷道：“小雅，你是聪明女，你们人都很聪明。今日，我不负你们，希望来日你们也不要负我……”

    小雅狂喜，连忙松开他的双腿。叩首连声道：“婢不敢，婢谢公大恩。”其余五个女连连叩首。

    庆忌吁了口气，站起身道：“：“好了，谢我甚么，你们都起来吧。”

    他看看惶然不敢起身的个女，淡淡地道：“我明白你们地心意，你们是如闲云野雀般的人物，过的是逍遥自在的生活，根本不愿被束缚在豪门的深宅大院之。何况。本公如今也是寄人篱下。连豪门都谈不上。你们就暂且留下吧，待此间事了，内缘由不虞被人知晓的时候，我会放你们离开。现在，就劳烦你们先住在这儿好了，阿仇，送她们回房，小心照应！”

    “诺！”阿仇提戟答应。狠狠横了女一眼，好似嗔怪她们令公改变了心意似的。

    小雅又带头拜倒于地：“公仁德，谢公不杀之恩。婢们愿为公奴婢，不求离开。”

    庆忌怎会相信屠刀之下表明的心迹，只淡淡一笑道：“此非姑娘本心，庆忌缘何不知？不必蓄意讨好我，我说不杀，只要你不坏我大事，便是不杀！”

    小雅仓惶道：“我们姐妹只知昨夜与公缠绵一晚。彻夜不分。其他地什么事都不知道，什么事都不曾记在心里。”

    庆忌仰天打个哈哈。大步向外走去，个刚刚死了一遭的美人双手交叠伏地，以额触手，拜伏久久不敢起立，虽在阳光之下，犹自汗透重衣……

    见庆忌出来，季孙斯大笑道：“怎地这么久，与那个美人这般难舍难分么？”

    庆忌坐定，前边的御者一抖缰绳，驱着马车向外驶去。门拉开大门，马车辘辘拐上了长街，今日的侍卫明显增多，前后左右十余乘马的大汉警觉地扫视着周围，马车左右延伸出的四角踏板处，各自站着庆忌和季孙斯的两名贴身亲卫。

    庆忌与季孙斯并肩而坐，扮出一副淫荡模样，哈哈地笑道：“非也非也，不是难舍难分，而是如胶似漆了。她们人舍不得离开我，苦苦哀求要留下侍奉，唉！我这人心软，美人软语温求，哪里还能抵挡，只好把她们又送回房了。”

    季孙斯瞪大眼睛，吃惊地道：“不是吧？她们人在曲阜颇有艳名，也曾有不少豪门仕宦动了心思，想要把她们聘回去做了自己的禁脔，只是这些美人儿不肯呢，今日怎么……怎么……”

    庆忌象只骄傲的公鸡似地，昂起头来，得意洋洋道：“哈哈，那些公卿大夫岂能与我庆忌一般比较？”

    他四下看看，故作神秘地凑近季孙斯耳朵低语了一番，季孙斯听了失声道：“真地吗？夜御女，还能让她们这般服服贴贴，庆忌公竟有这般好本事，你……”

    “嘘，噤声，噤声，这种床第间的事情有什么好吹嘘的？”

    “岂有此理，这个不吹，还有甚么值得吹的？”季孙斯忽然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凑近了来，贼兮兮地道：“那个……，不知……，咳咳……，庆忌公可是有什么诀窍秘方吗？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如果有什么秘诀，还望公不吝赐教啊……”

    庆忌失笑道：“季孙公，不是庆忌藏私，这个……在下可实在没有什么诀窍可讲。”

    他一拍大腿，很是烦恼地道：“唉！天赋本钱，有什么办法呢？”

    季孙斯听了也是重重一拍大腿，苦恼地道：“唉，有什么办法，让我也能天赋本钱呢？”

    庆忌瞧他惆怅模样，不由心一动，这个公哥儿明显属于身体比较单薄的那种，难道床第之间有些不甚得意？他忽想起当年在片场时遇到过的一个过气老帅哥，此兄每晚必行“兜囊”**，本来做得很是隐秘，不幸一次被人当场撞破。成为整个剧组的笑柄。那老帅哥被耻笑不过，曾脸红脖粗地辩解这“兜囊外肾”之法乃为历代养生家所推崇，当时只不过换来又一场大笑。

    此外还有一些强肾壮阳地药材、药膳，在如今这个只知道吃啥补啥地年代，估计还没几个医师知道它们的具体疗效，那些东西药性缓和，有益无害，不妨不妨搬来一试。便有意压低嗓音。故作神秘状道：“季孙公，诀窍虽然没有，倒是有些进补地方，原是我吴国宫廷独有，公若是喜欢，我且说给你听。”

    季孙斯一听大喜，如获至宝般地道：“多谢公，快快讲来，快快讲来。小弟洗耳恭听。”

    庆忌一笑。把那“兜囊外肾”的做法和一些确有效果的药包括韭菜一类的有壮阳效果的食物说给他听，季孙斯牢牢记在心里，叹道：“此方实在奇妙，原来韭菜这等寻常之物也能补肾、助阳、固精，哈哈哈，今晚我便把诸等物什都试一试。多谢公了，如此妙方，公慷慨相赐。斯心感激不尽，愿与公结为鸳鸯之好。”

    庆忌听得那鸳鸯二字，心先是一寒。随即哈哈大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庆忌与公也有意气相投、相见恨晚的感觉，咱们便结为……结为鸳鸯之好！哈哈哈……”

    前方眼看着就要出了西城门，老远地人流就开始多了起来，御者叱喝连声地驱人让路，路上行人仍如闲庭散步。谁也不去理他。那时地行人散漫惯了。城公多了去了，谁知道他是哪个。御者无奈，只好放慢了车速。周围十几匹乘马地武士都靠拢了来，以防行人接近。

    庆忌向前张望了一眼，隐见城门下悬着个什么东西，人流拥挤就是因为许多人都挤在那里观看，以致堵塞了道路。待马车行的近了，这才看清从高高地城楼上坠下一根绳索，绳索上悬空垂吊着一具死尸，离地一人多高，双手倒背，尸体还在轻轻摇晃着。

    旁边站了几名兵将，高声叫嚷着解说：“大家听清了，这是一个刺客，谁若认的此人，只消说出他的身份、住处，执政大人便赏他五十金。大家听清了，这是一个刺客……”

    季孙斯一指那死尸，面噙冷笑道：“庆忌公请看，这具死尸，就是昨晚潜入我府的刺客，逃走时被射死了的，哼哼，就是此人断发纹身，料来该是吴国潜入，家父把他悬尸城门，叫国人指认身份呢，如果有人识得他，说不定便能捕拿到那些漏网之鱼。”

    庆忌颔首道：“季孙公说地是，只消找出这人身份，窝藏刺客地、与刺客同谋的那些人就要无所遁形了。如能按图索骥，就不会毫无头绪，那时……”

    “啊，原来是他，我认得他，我认得他！”一个挑着个藤筐的褴衫青年突然雀跃起来，兴奋地大叫，一下打断了庆忌的话。季孙斯拍着马车厢板兴奋地乱叫：“停车，停车！”

    旁边的士卒和行人哗啦一下便围了过去，那青年恍若未见，一张双臂，锄头和藤筐咣啷落地，他已仰天狂笑道：“五十金啊，五十金，我卖一年的菜也赚不了一金，整整五十金啊，哈哈哈，我可以给我娘治病啦！我可以娶黎女回家啦，我可以……”

    一个卒长笑骂道：“你可以个屁啊，入洞房也不急在这一刻，快说，这个刺客到底是谁？说的晚了让别人抢了先，你就可以拾起破筐回家了。”

    那人一听果然着急了，赶紧指着死尸，唾沫横飞地道：“我认识他，他是吴国驿馆的御者，昨日早上还买过我地菜呢，就是他，绝对不会错的。季孙斯一听狞笑道：“果然是吴人，哈哈，现在当场抓住了他们使节的御者，我看他们还能如何狡辨。”

    庆忌心暗笑，脸上却故意失色道：“甚么？吴国使节？季孙公，你们……和吴国使节正在往来吗？”

    季孙斯一见他变地非常难看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公不要误会，吴国阖闾登基后，遣使周游列国，这队使节是出访郑国，曹国刚刚回来，借道我国返吴，并非为了公的事情与我鲁国接触，家父不曾接见他们，就连叔孙氏也只派了几名行人款待，对他们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庆忌这才做释然状。季孙斯知道了凶手的来历，可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眼见那些自家的兵将解下刺客的尸体，带了那青年要回府去，忍不住对庆忌道：“公，实在抱歉了，我的御者知道地方，可以先让他带公前去，我要必须马上回府一趟，如果家父要拘押吴国驿馆地人，少不得我要代父出征，亲自去捕人。”

    庆忌笑了笑，拱手道：“应当地，应当的，季孙公少年英雄，颇有几分执政大人雷厉风行地雄姿，公有要事在身，就请先回吧，庆忌自去田猎场上等候公佳音，在此先祝公行事顺利，首立头功。”季孙斯哈哈大笑，连忙喊住自家兵将，跳上他们的战车，风风火火地往自家赶去。

    庆忌与站在车辕上护侍的英淘目光一碰，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