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记

　　黎山神张口啄下，将这老者啄起，仰头吞下，随即双翅一振化作一道红光远遁而去。

　　秦牧愕然，他见这一神一人聊着家长里短，还以为真的有人到老年便去侍奉天神的规矩，以至于他想阻止都来不及。

　　他跟上那位黎山神，黎山神飞行数千里，来到一座神山上收翅落下，猛地回头，这才看到秦牧，慌忙道：“这位师兄，有礼了！”

　　秦牧轻轻点头，道：“黎山神，我适才见你下去吃人，那人却与你相谈甚欢，这是什么缘故？”

　　黎山神笑道：“师兄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南方诸天是文明礼仪之地，火天尊教化之所。南方诸天的神祇们与世间万族都和睦相处，这世人有求于我们，求风调雨顺，求五谷丰登，我们也需要进食。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规矩，但凡是到了六十岁的普通人，都算是死人，要去神庙里供奉神祇。”

　　秦牧问道：“火天尊规定的？”

　　黎山神道：“正是。南天是文明之国，不像西天和北天那么粗俗野蛮，比东天也好了不知多少。”

　　秦牧又问：“那么神通者呢？人族的神通者，最长寿的可以活八百岁。”

　　“神通者七百岁未能成神，也要入庙供奉神祇。”

　　黎山神笑道：“倘若成神了，那就是与我们一样平起平坐，互称师兄。只是我管辖的领地，神通者不多，一年半载才能吃上一回。师兄，你来的不巧，最近没有七百寿的神通者，否则定要请你。”

　　秦牧皱眉道：“整个南天都是这种规矩？”

　　黎山神道：“都是这种规矩。你看这南天，一片祥和，人神和睦相处，半神与后天生灵也不杀来杀去，岂不是一片净土？”

　　秦牧似笑非笑，道：“净土岂有吃人的道理？火天尊这么做，是吃人不吐骨头啊，让人心甘情愿去死。”

　　黎山神正色道：“师兄此言差矣。我们吃人也是讲理的，要问一句，我可以吃你吗？然后再吃。”

　　秦牧问道：“倘若那人说不可以呢？是否便不吃了？”

　　黎山神失笑道：“这位师兄，你天真的有些可爱！我们也就是这么一问，表达礼数，若是被拒的话，也还是要吃的。”

　　龙麒麟忍不住问道：“那么人族的神呢？人族的神会容忍你们吃他的族人？”

　　黎山神笑道：“师兄，人族的神，那就不是人了！神多高等？成了神，还把自己当成人，传出去岂不是笑死人？神通者一辈子勤修苦练，打熬炼气，刻苦修行，为的是成为高高在上的神！你若是对人族的神说，你们还是人，他们会气死的，骂你不当礽子！”

　　秦牧心动杀机，随即杀机散去。

　　整个南天都是这样，杀不杀黎山神并无区别。

　　杀了黎山神，反倒会让黎山神守护的地方多灾多难，会死更多人。

　　“火天尊创造的净土，嘿嘿……”

　　他带着龙麒麟和烟儿离去，黎山神目送他走远，皱眉道：“真是个怪人，不懂礼数！外乡蛮子！”

　　秦牧游历南天，只见这里就是一个井井有条的原始社会，人们刀耕火种，神通者隐居深山，并不会帮助普通人。

　　而人族的神高高在上，与半神中的神称兄道弟，认为自己成神了，与人便不再是同一个种族，让他们为人族战斗，为凡人打生打死，他们只会笑你愚钝。

　　他们不会这么做，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乘坐着华丽的车辇，赶去与半神中的神祇赴宴，与他们交往的人也都是神祇，谈笑风生，依循着几乎是刻板的礼数。

　　南天，是礼仪之地。

　　秦牧在这里游历，见到了许许多多的门派，那是南天的神祇们建立的门派，与当年的延康几乎一样。

　　不过当年的延康门派林立，但门派主宰着凡人的生死和命运，操纵凡间的国度征伐，抢夺土地。

　　南天的门派则是相爱相敬，彼此秋毫不犯。

　　这里一片祥和，祥和的像是一潭死水。

　　普通人，一辈子只能是普通人，子孙后代也只能是普通人，永远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什么抱负，什么理念，什么钻研道法神通造福于民，统统都是梦幻泡影！

　　而且，也没有人这么想，没有人这么做。

　　这是一个平静到令人窒息的世界。

　　秦牧面沉如水，火天尊所做的，看似庇护了南天的百姓，但他是让所有人族都老老实实的接受已经被固定的命运，永无翻身之日！

　　他来到一处神城，那座神城中矗立着火天尊的神像，高大，巍峨，脑后是用青铜雕琢的火焰轮。

　　这尊雕塑，火天尊的目光显得无比深远，深邃，遥望远方，英明神武。

　　这里有许多火天尊的弟子，他们也在教授弟子，传授给弟子的是传统的神藏天宫体系，按部就班，一板一眼，没有任何变化。

　　但凡有弟子质疑，便会严加苛责，训斥，甚至责打。四周的同学们也会投来鄙视的目光。

　　火天尊的弟子们，他们的神通几乎一模一样，他们的神兵也是一模一样，甚至他们的衣着还是一模一样。

　　他们穿着相同的衣裳，梳着相同的发髻，胡须剪裁的没有区别，见到所有人都是满面笑容，说着相同的问候语，行着相同的礼数。

　　秦牧握紧拳头，从火天尊的神像旁边经过，他的衣袍翻飞，如同大旗猎猎作响。

　　哗啦——

　　高大巍峨的火天尊神像突然崩塌，融化，化作涌动的铜水，铜水上翻起滚滚的魔焰！

　　火天尊的弟子们慌忙前来救火，试图把魔火灭掉，其中不乏有极为强大的存在，玉京境界甚至凌霄境界的强者。

　　火天尊，最擅长的便是火系神通，他传下来的道法神通也多是火系，他的弟子们在此道上的造诣名满天庭！

　　然而，所有人面对这魔火纷纷束手无策，根本无法熄灭这突然涌起的大火。

　　“请大师兄！”

　　众人惊慌失措，纷纷叫道：“快请大师兄！”

　　突然，城中帝威弥漫，一尊装束几乎与火天尊一模一样的帝座境界存在飞身而出，衣衫猎猎，来到魔焰上空，催动神通向下压去，喝道：“灭！”

　　魔焰晃动，依旧不曾熄灭。

　　那位帝座境界强者再度施展神通，一道道神通向下压去。

　　“灭！灭！灭！”

　　魔火依旧燃烧，照亮那位帝座强者的面庞，他的表情很是尴尬。

　　秦牧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恨铁不成钢：“没学过，便不知变通。火天尊，养出了一堆废物！”